【文/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心智观察所】
近日,中国移动在采购与招标网上正式发布了关于2025至2027年全闪存存储产品集中采购(扩容)项目的公告。这一消息的公布,与月初发布的招标公告中提到的采用份额招标、中报人数量限定在2至3家的计划大相径庭。最终,中国移动决定采用单一来源采购方式,将存储配件的供应权授予华为,使其成为唯一的供应商。
这一决定,既出乎意料,又在情理之中。之所以说出乎意料,是因为在电信运营商的招标中,将份额招标转变为竞争性谈判、单一来源采购等非招标采购方式并不常见。至于浪潮、曙光等存储产品大厂缺席的具体原因,目前尚不得而知。但令人玩味的是,华为最终获得的2360个全闪存存储配件订单,大约占据了原定标包3172个配件的70%,且不包括原定的305套全闪存存储整机。
然而,从另一方面来看,这一结果又在情理之中。当前,华为在全球商用存储市场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及,堪称“一哥”。
根据Gartner的数据,早在2023年第三季度,华为就已超越戴尔EMC和NetApp,成为全球最大的商用全闪存存储产品生产商。在这一年,机械硬盘(HDD)和混合存储市场的规模下降了21%,占整个存储市场的比例跌至47.6%,而闪存则历史性地取代了磁盘,成为商用存储产品的主流。
在国内市场,同样的产品切换过程也在加速。以电信运营商为例,面对数据存储需求的迅猛增长,尤其是非结构化数据存储需求,运营商面临着巨大的扩容压力。传统的存储方案在成本、扩展性和运维复杂度等方面都存在难题。因此,运营商一方面在云基础设施建设中大量采用灵活、经济的分布式存储产品,另一方面,在需要远程复制和容灾功能的核心业务系统中,高端全闪存阵列正在迅速取代传统的磁盘阵列。
以某运营商为例,其BOSS计费和CRM核心生产库采用了2套全闪存阵列,成功淘汰和整合了7台老旧的传统磁盘阵列,替换后IOPS性能提升了近五倍,机柜数量从26个降至6个,空间、维护成本和功耗都显著降低,整体拥有成本(TCO)优势明显。
在中高端市场,华为的品牌影响力持续巩固。根据Gartner的最新调研,与戴尔等老牌供应商相比,全球商用存储市场的客户普遍更倾向于选择华为这一新兴品牌。在国内金融、电信等关键基础设施行业的核心存储系统招标中,华为早已成为首选。
在公众熟知的IT领域“去IOE”(IBM主机、ORACLE数据库、EMC存储)的变革中,华为凭借其出色的表现,引领中国存储产业大军率先迈向了陕北吴起镇。
这样的跨越,是包括华为在内的众多本土厂商共同努力的结果。早在“去IOE”口号风行之前,华为就已经通过华三通信和华为赛门铁克(华赛)两家合资企业,在存储市场进行了积极的探索。华三10GB IPSAN也是在那个EMC与IBM主导市场的年代,最早打开市场的国产存储产品之一。
在确定存储作为战略方向后,华为曾试图收回华三与华赛,但最终只有华赛如愿以偿。2011年,华为以5.3亿美元收购了赛门铁克持有的华赛49%股权,而对于华三,任正非多年后仍然感到遗憾:“我们也想把3COM买回来,但是美国政府不批准。当年把你们卖出去,是因为我们没钱,但是我们想要世界,就想和世界联合起来打天下,到最后发现很多问题还是不能协同,逐渐产生矛盾。”
华为的遗憾,无意中为产业观察者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对照试验。最初在存储市场势头更盛的华三,在惠普旗下虽然发展迅速,但与今天的华赛(华为数字技术)相比,差距显而易见。
在华为今日横扫市场的OceanStor Dorado全闪存产品线上,从芯片级硬件自研的“传算存管智”,到SmartMatrix高可靠架构的打造,无不彰显出华为在技术与市场资源上的雄厚实力。当然,对于商业成就来说,或许更关键的是华为的组织文化。
在心智观察所看来,理念与方法,正是这场商用存储市场中国式逆袭中最宝贵、最具普适意义的财富。
2014年,任正非在IT存储产品线业务汇报会上发表讲话,系统地规划了存储业务的发展战略。在题为《洞庭湖装不下太平洋的水》的发言中,他明确指出,只有树立正确的思想,才能确立正确的方向,进而形成正确的理论,最终制定出正确的战略。
对于存储业务,他强调必须有所为,有所不为,走针尖式发展道路,集中所有力量,敢于在最大市场正面突破:“存储不要涉及过多行业,要聚焦在少数价值行业上。铺开的摊子大了,就不会有真知灼见,没有针尖式发展,就不可能领先成功。不要在局部竞争点上消耗战略力量,要聚焦所有战略力量攻破进入大市场的条件。如果存储现在花大量精力去了解很多行业,就是在非战略机会点上消耗战略竞争力量,针尖上的突击力不够。”
这种魄力和想象力,正是许多中国企业在当时乃至现在所欠缺的。许多人仍然习惯于照搬美国的成功样板和流行趋势,采用C2C范式(Copy-to-China),以抄到60分作为标准,看起来安全、稳妥,便于讲故事,快速变现,在小市场中实现“小确幸”,甚至对敢于创新的“出头鸟”进行嘲笑。
任正非的观察,在十年后得到了梁文峰的共鸣。后者直言不讳地指出,“过去那种拿来主义的惯性也和过去的国情有关。但现在,你看无论中国的经济体量,还是字节、腾讯这些大厂的利润,放在全球都不低。我们创新缺的肯定不是资本,而是缺乏信心以及不知道如何组织高密度的人才实现有效的创新。”
一旦翻越这道“恐惧之墙”,正确的方向、理论和战略其实并不难在实践中自然涌现。正如任正非对存储业务的要求,在技术与产品上,不搞扣扣索索的田忌赛马,“存储的理论构建能力、科学家数量、核心能力,要与EMC对比,要拿最好的产品与最好的企业比,要比业界竞争对手在数量上多、水平上高、能力上强。”
从十多年前的“另类”华为,到如今成为时代主角的DeepSeek、宇树科技,中国这片实体经济沃土中积累的资本、人才、技术资源,已经为敢于想象的创业者准备了前所未有的条件。而敢于从洞庭湖驶向太平洋的企业家们,也正以惊人的速度涌现。
在太平洋的波涛中,他们终将成功探索到洋流的脉络,并接受命运对探索者的慷慨回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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